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

淒美背後

淒美背後

程志森

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十八期


  永垂不朽,真的存有?「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甚麼會永垂不朽」,一句又一句《紅豆》的歌詞掉進腦海,泛起漣漪,意識裡浮起一個影像。那是繆斯女神看到水中浮起奧菲斯頭顱的情境。

古希臘神話裡的奧菲斯,能以七弦豎琴奏出美妙的音樂,令萬物動容,甚至能打動冥后;這種天賦無法阻止他失去妻子,後來他更不幸被殺,頭顱被掉進河流,而繆斯女神看到他的頭顱時,他還在唸妻子的名字。繆斯女神能為他做的,就是好好安葬他,並把他的琴化成天琴座。




  故事悲傷如斯,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在《發現奧菲斯的頭》 (Nymphs Finding the Head of Orpheus,1900)所呈現的氣氛卻很安祥,奧菲斯的神色是那麼冷靜,彷彿告訴找到他頭顱的人,失去心愛的人,同時也失去生存意義。昏暗的背景讓白皙的女神更動人,優美的體態與景物共融,故事的血腥與傷痛就此藏在一份優雅背後。也許,這是對奧菲斯的一份憐惜。

失去一份愛,與失去一個生命,是否對等?死亡在畫家的筆下,都變得美麗動人。歐菲莉亞(Ophelia)之死是畫家鍾愛的題材之一。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中,歐菲莉亞深深愛上哈姆雷特,卻被他用作復仇工具,其後更被他狠心拋棄,歐菲莉亞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了,最終失足墮河而死。約翰·艾佛雷特·米萊(John Everett Millais)不是唯一畫過歐菲莉亞的人,但他筆下的《歐菲莉亞》(Ophelia,1852),令我無法釋懷。畫裡的歐菲莉亞,是快要死或剛死的狀況。也許正值生死之間吧?當身體其他部份開始下沉,頭還浮在水面,皮膚仍然白裡透紅;手上的花隨水而流,那是她原本抱著的一束花嗎?這是一幅很美的死狀,看那神情,到底歐菲莉亞的心理狀況是怎樣的?失常的人?還是被拋棄後失去靈魂的人?


  失去愛情就像失去靈魂,無法跟所愛的人一起,比死更難受。那麼,為了所愛,人們會否冒盡一切風險追隨?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作品《夏洛特之女》(The Lady of Shalott,1888),出自英國詩人丁尼生的敘事詩。故事裡住在孤島的夏洛特受了詛咒,只能通過鏡子的倒影看世界,否則便會失去性命。於是她每天只能通過鏡子看世界,然後用手把看見的風光織成掛毯。有一天,她在鏡裡看到圓桌騎士的蘭斯洛,並愛上了他。夏洛特不甘心只從鏡子看深愛的人,於是她轉身投向真實世界,然後乘著寫上自己名字的船,坐在自己的掛毯上,尋找蘭斯洛去。最後,漂流到蘭斯洛前,已是一副失去生命氣息的冰冷身軀。看著這位已逝去的陌生女子,蘭斯洛吐出一句:「她有一張美麗的臉孔,願上帝憐憫並賜她恩典。」也許,這種淒美的下場也是對夏洛特的一種憐愛。在約翰筆下,粗疏的陰暗景物中,夏洛特在光線裡,顯得份外美麗,楚楚可憐的她,化成了永恆的藝術形象。


  現實又是如此淒美動人?文學、神話和傳說,最悲慘的下場都給予粉飾;這些題材;自然光線;柔弱的女子;還有人物動態比文藝復興時期公式化的佈局都來得真實自然……這些都是前拉斐爾派繪畫讓人著迷的地方。

  也許能夠永垂不朽的,是一幅幅的作品。藝術永遠令人著迷和神往。距離產生美,藝術美化了悲劇;在現實裡,沒有場景的襯托,沒有動人的角度,沒有淒美的情節,只有沉痛與幽陰,落得荒涼至盡頭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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