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跑步
刊於《教育現場》第十期
厲流
自九月開課以來，在任教的中學擔起了好些工作，既任教電腦科及專題研習科，又是中一級班主任及社監。兩個月的光景，無數的經歷，不能量化的感情，該如何化成文字，為生活留下註腳？
今夜，我從學校離開，抵家已是九時。進過晚飯，批改一些作業後，本應就寢，但內心卻被一些事情感召，然後我便換上輕裝，到街上跑步去。那時候，雨正下。
尚記得八月尾聲，又是一個雨夜，作為社監的我，首次跟社長容馨曼同學通電。我任教的中學，把學生編成四社，我社名「文」。中學時代，我體育服上的，跟文社一樣，是藍色，因此我對文社已有一分累積的情感，然而身為老師，實不宜插手太多社務，可是內心的熱情，又遏止不了。我曾坦率的問容同學，會否介意老師一起參與，容同學說：「當然不介意！文社一家人嘛！」
為了文社，我跟幹事團，花了無數午膳、放學以及週末的時間，趕忙籌備動員大會、陸運會的各項事情。尚記得陸運會前夕，因製衣公司不合作，我跟社長得為社服，在晚上到深水埗督促對方起貨，直至很晚。回家途上，我跟社長二人，各抱着載了社服的大袋，掛着倦容，內心卻熱切期待社員穿上社服的興奮。剛過去的日子中，忙於宣傳，忙於佈置，忙得不可開交的幹事與我，口裡說着忙，心裡卻享受共處的時光。
九月上旬，初見中一的文社女生。這群未來的啦啦隊成員，將在陸運會負起打氣的責任，亦代表文社參與舞蹈比賽。起初她們呆滯、笨手笨腳的，令我跟隊長高棋炘同學憂慮。可是這群孩子熱愛文社，十分團結。為了練習，為了陸運會的一切，她們甘願課後留校至很晚。每次練習，我也在看，甚至在練舞時，為她們打拍子。看着她們變得活潑，學會溝通、合作，目賭她們成長，令我感受到學校內藏的生命。
整個九月，全社上下於課後為陸運會作準備，大家都疲憊不堪，就像雨中跑步一樣吃力，可是當雨點輕撫臉頰，皮膚感受大氣的溫度，涼意從肌膚滲入內心深處，那種暢快的感覺，在晴朗的日子又是找不到的。
十月上旬，兩日的陸運會中，啦啦隊在看台上賣力叫喊，身為老師的我，也跟她們一起大叫，跟隊長指揮她們吶喊。我感激文社啦啦隊長高同學，她帶動了所有人，也帶動了我。記得她在九月訓練啦啦隊，以至比賽當日，她不斷教導中一的女生們，要做好自己，愛自己的社，享受過程，不求回報。除了向賽道吶喊外，她跟學妹們說得最多，就是一句說話：「勝不驕，敗不餒，文社精神在這裡」。
社員在有血有汗的比賽場上拼搏，有的奪金，有的帶傷為社奮鬥，一切我都看在眼內，我沒法忘記社員為社發熱發亮的情景。廖承智同學，吳嘉穎同學、王美瑜同學、盧家永同學……已連奪五年總冠軍的文社，有很多擅長運動的社員，但讓我們值得自豪的，實是社員拼命比賽，為社爭勝的團結精神。
陸運會完結，文社六連冠夢想破滅。作為全情投入的社監，我曾躲起來落淚，然而在學生面前一直保持微笑，跟他們說：「不要緊，總有退下來的時候。」陸運會過後，仍感失落的我，曾問幾位文社主將：「你們跑得開心嗎？」其中一位隨即笑著回答：「開心！」這位學生的坦然，令我彷如嚐得回甘，最終嚐得陸運會真味。
這個晚上，我跑步回到陸運會場地的入口。望向入口，想起了文社最終失落了六連冠。曾有學生問我，這年由我當社監便令文社失去冠軍，會否感到不快？社員會否失望？一下子，我很難回答，因為內心的感受，難以道出。
上星期，我辦了一個「慶功宴」，跟社員分享陸運會的成果—一切共度的經歷，都是我們團結的成果。陸運會所得的，遠比冠軍重要。能夠在課堂以外，看到學生的性情，發掘他們的內在美，令作為老師的我，心靈比從前更富足，並發覺成長了的，更不只有學生。的確，老師工作繁重，壓力很大，但我仍不吝嗇與學生相處的時間，就像我要在雨中跑步一樣。
夜雨點滴，總予人哀愁，然我卻感暢快。畢竟，雨中跑步的感覺，在晴朗的日子裡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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