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寫最後一段文字
程志森(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三十期)
曾經待過的地方,人去樓空了,都不會忘掉曾經的人和事。那是一個寧靜的星期天下午,房間昏暗得像黃昏,窗外滲進來的光線,柔弱得像偏黃的月色,而房間裡只有吊燈、小沙發和灰灰藍藍的牆;窗外,不過是光禿禿的樹影。人呢?不在了嗎?走進Jungho Lee的《週日下午》(Sunday-afternoon) ,竟讓我想起魏斯(Andrew Nowell Wyeth)作品,都是空蕩蕩的場景。可是,《週日下午》不僅是無人的房間,在超現實的時空裡,兩堵牆同時又為書的封面和書脊,天花是書頁。那麼,這本書,盛載了怎樣的人和事呢?故事都如現實一樣,人來了,又往了?
寂靜,也許帶點寂寞,卻不一定悲傷。我們不都會在靜夜裡享受獨處的時光嗎?《看門人》(Concierge)中,Jungho Lee筆下的一隻貓,也享受獨處的時光,找到溫婉的月色作伴。他畫中的色調總是暗淡的藍與灰,有點憂鬱;筆調一絲一絲,輕輕細細地描繪平靜的情景,畫中人經常形單隻影。正如他告訴我,他個性是喜歡靜態與簡約,這些特質都呈現在畫中,沒興奮,沒悲慟,只有祥和的氣氛。可是,偶爾,我還在他的畫中感受到淡淡的哀愁與孤寂。
談到畫裡的孤單,他在六月給我的回信中說,每個人的內在深處都是孤單的,重點是如何面對寂寞。他直言沒刻意要在作品中表達甚麼情感,只希望看畫者能在作品裡找到自己。想法與情感的細節,是通作品與觀畫者內在產生的共鳴,就像弦線與聲音的關係。
藝術,也許都如此。作者抒發自己,成了作品;作品與觀賞者的共鳴,卻可以從作者身上獨立出來的,是作品與觀者私密的交流。Jungho Lee和我分享瑞士生死學家Elizabeth Kubler Ross寫過的一段話,意思大概如此:生活的意義,就在我們平靜自己後,讓自己深入體悟。
活著,確沒人能徹底告訴我們它最終的意義,只有不停地往內在發掘自己,終有一天,明白自己生存的目的。大概藝術就是一度通向內在自己的門,鑰匙一直在自己的心中。
這個晚上,下筆像一個儀式,寫下一道封印。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為你寫文字了。其實,我只想打開一扇窗,讓你看多一點,最終與你生命產生共鳴的,不會是字裡行間的我,而是我告訴你我知道的那藝術作品本身。
《新少年雙月刊》停到,生活繼續往前走。願你生活一切安好,恰如胡蘭成給張愛玲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韓國畫家Jungho Lee, 目前尚未有正式官式譯名。他至今已結集作品成書共9本,其中新作《Promenade》將經內地出版社發行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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