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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30日 星期五

為你寫最後一段文字

  為你寫最後一段文字

程志森(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三十期)

  夜裡的蟲子叫,告訴我深宵的月下,靜謐無聲。你的生活平靜嗎?靜下來的時候,別忘掉思憶,別忽略思考;感思是通往精神世界的鑰匙,藝術就是其中的一度大門。平靜的夜裡,意識好容易四處亂竄。現在,我的意識,已慢慢走進Jungho Lee畫裡的世界。

  曾經待過的地方,人去樓空了,都不會忘掉曾經的人和事。那是一個寧靜的星期天下午,房間昏暗得像黃昏,窗外滲進來的光線,柔弱得像偏黃的月色,而房間裡只有吊燈、小沙發和灰灰藍藍的牆;窗外,不過是光禿禿的樹影。人呢?不在了嗎?走進Jungho Lee的《週日下午》(Sunday-afternoon) ,竟讓我想起魏斯(Andrew Nowell Wyeth)作品,都是空蕩蕩的場景。可是,《週日下午》不僅是無人的房間,在超現實的時空裡,兩堵牆同時又為書的封面和書脊,天花是書頁。那麼,這本書,盛載了怎樣的人和事呢?故事都如現實一樣,人來了,又往了?






  在Jungho Lee的世界,到處都是灰藍的主調。《詩歌》(Verse)中也是一個灰灰藍藍的空間,一個簡約的舞臺,臺上的女主角低著頭,專心地演奏大提琴。平靜的空間裡,女主角沒有哀傷的神色,大概是因為她在臺上,正與彼方的一本書交流,產生共鳴。找到和自己共鳴的人和事,心就會暖起來,好比畫中有一度光線照亮了自己。

  寂靜,也許帶點寂寞,卻不一定悲傷。我們不都會在靜夜裡享受獨處的時光嗎?《看門人》(Concierge)中,Jungho Lee筆下的一隻貓,也享受獨處的時光,找到溫婉的月色作伴。他畫中的色調總是暗淡的藍與灰,有點憂鬱;筆調一絲一絲,輕輕細細地描繪平靜的情景,畫中人經常形單隻影。正如他告訴我,他個性是喜歡靜態與簡約,這些特質都呈現在畫中,沒興奮,沒悲慟,只有祥和的氣氛。可是,偶爾,我還在他的畫中感受到淡淡的哀愁與孤寂。

  談到畫裡的孤單,他在六月給我的回信中說,每個人的內在深處都是孤單的,重點是如何面對寂寞。他直言沒刻意要在作品中表達甚麼情感,只希望看畫者能在作品裡找到自己。想法與情感的細節,是通作品與觀畫者內在產生的共鳴,就像弦線與聲音的關係。

  藝術,也許都如此。作者抒發自己,成了作品;作品與觀賞者的共鳴,卻可以從作者身上獨立出來的,是作品與觀者私密的交流。Jungho Lee和我分享瑞士生死學家Elizabeth Kubler Ross寫過的一段話,意思大概如此:生活的意義,就在我們平靜自己後,讓自己深入體悟。

活著,確沒人能徹底告訴我們它最終的意義,只有不停地往內在發掘自己,終有一天,明白自己生存的目的。大概藝術就是一度通向內在自己的門,鑰匙一直在自己的心中。

這個晚上,下筆像一個儀式,寫下一道封印。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為你寫文字了。其實,我只想打開一扇窗,讓你看多一點,最終與你生命產生共鳴的,不會是字裡行間的我,而是我告訴你我知道的那藝術作品本身。

《新少年雙月刊》停到,生活繼續往前走。願你生活一切安好,恰如胡蘭成給張愛玲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韓國畫家Jungho Lee, 目前尚未有正式官式譯名。他至今已結集作品成書共9本,其中新作《Promenade》將經內地出版社發行中文版。)

 

2016年7月12日 星期二

要談的不是莫奈

要談的不是莫奈
程志森
刊於新少年雙月刊29期

  雨,下了好幾天,身邊的人都說,世界都跟莫奈的畫一樣,朦朧柔和的風景處處;走在下雨天,總低著頭的我,卻看到大風颳下凌亂的枝節,彈跳不定的雨點,處處是Jackson Pollock的作品。

  「誰不愛印象派呢?」這話早就聽過。不同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需理解歷史,解讀符號;印象派,用顏色與線條留住風景裡最美的光線,儘管辨不出技法,也能心領神會作品的美。這種貼近生活的作品,誰不喜歡?莫奈後期因眼患,畫布裡的世界就模糊了,但我們仍能辨出蓮花的輪廓。人們,因為找到懂得的,就滿心歡喜。對於抽象的,找不到憑據的人和事,容易感到害怕,厭惡了,也失去耐性去理解。

  感情和思想,卻是抽象的,卻是我們心底裡最根本的事兒。



  Jackson Pollock的畫總是凌亂不堪的線條,像《秋天的節奏》(Autumn Rhythm: Number 30) ,我們看不出規律,看不到生活事物的輪廓,一切彷如小孩在畫紙上的對世事的戲謔。可是Jackson Pollock就一直如此,類近的作品畫了數十幅。站在他的畫作前,應試圖理解畫家的想法嗎?要和他產生共鳴嗎? 這確是不必要,反正他自己也說:「作畫時,我不知道自己正做什麼,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Jackson Pollock讓畫布平放地上,然後提著顏料與筆杆,在畫布上攀攀爬爬,在用滴用淋的方法,讓自己的動作把顏色放到畫布上。如此,顏色既能不受地心吸力影響,可在畫布上層層疊疊的堆起,也不因直放畫布,避免畫布預設上下左右的空間,視覺上也不因地平線而局限三維的想象;在畫布之上,Jackson Pollock更能投進作品裡的三度空間。再凌亂的畫面,也是他自己與作品結合的結果,充滿生命的作品。滴與淋,容易產生不規則的狀況,這也是他追求的。正如他說:「我不怕畫面被破壞或改變,因為畫作有自己的生命」。

    如此貼近畫家本質的作品,卻與觀賞者產生最大的距離。Jackson Pollock的作品,曾是拍賣場上的瑰寶,《1948年第5號》(No. 5, 1948)就以1.4億美金賣出。可是,走進生活場所,Jackson Pollock的畫,總是牆上某處不起眼的裝飾。他所謂作品有自己的生命,其實沒太多人去理會。

    下雨天,又逢法國五月節,莫奈將成為文化交流的大使,他的作品將在沙田文化博物館中高舉。有時候,看晚期莫奈作品,會想起Jackson Pollock的《薰衣草之霧:No.1,1950》(Lavender Mist No.1, 1950),那是一幅被喻為貼近自然色調與光線,與莫奈接近的作品。



2015年4月12日 星期日

流失在時光中的細節

流失在時光中的細節

程志森
《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二期


雨,一直的下。雨落在地上,躍成水花,然後凋謝,如同城市的人,來來往往,擦身而過。積水倒映的霓虹與行人,那麼動人;水中的城市卻是表面,那麼模糊。生活細節,我們看到嗎?細讀昨天Petra Kaindel給我的信,她寫到:「只求表面,實在浪費時間。」這刻,我細想,上一次仔細看的,是怎樣的一張臉?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人和人有不同的關係,許多的經歷,好多的情感,我們看到的有多少?留下的有多少?人來人往,Petra Kaindel在畫布上凝住生活的人和事。她畫的重點,如她所說,是感情,還有人的動態。畫布上的每個身影,每個輪廓,每個眼神,都充滿感情;姿態與臉容之間,是情節,是故事。《脆弱的天使》(A fragile angel) 中的少女,掛上翅膀,卻沒有天使的氣質,只有散亂在風中的髮間,一雙迷惘和惋惜的眼睛。《小女孩》(Little Girl) 中的小孩是六歲,還是八歲?眼神卻是深邃和成熟,還投了不信任的目光。這是小女孩應有的精神面貌?還是跟現在的小孩一樣,過份早熟了。





         

「創造故事。」她如此形容自己作品。是的,有人,就有故事。你和我,有過哪些故事?出現怎樣的情節?報紙上常出現輕生新聞,情景會跟《升起或墜下,我都孤單一人嗎?》(Am I alone when I rise or fall?)一樣,輕生的人會在風中,麻木的凝視街道?每天上演的,都如《願有某人在》(Hope there is someone)一幕,在同一個空間,關係卻是疏離?Petra Kaindel畫的,是誰的故事?是她的?你的?還是身邊人的?Petra Kaindel的畫最讓我著迷的,是顏色與線條表現的情感與故事。她畫的,是細膩情感。







畫中的情感都那麼逼人。這些情感,屬於畫裡的人物?來自生活中的人物?還是Petra Kaindel自己的?她告訴我,她抒發情感的重要工具,是顏色。顏色,在她的畫布上跟大部份當代畫一樣,近螢光的色調,奪目鮮艷。她形容作畫時,情感變化像河流一樣奔騰,化成畫布上的顏色。顏色在畫上淹沒了場景,然後與人物的身體融合。人與背景混在一起,凸顯人物的表情,更讓賦予了情感的顏色,充滿視覺。



是人,是故事,是情感。畫中的人物,畫家的情感,交纏在作品上。曾經Petra Kaindel畫中給我的感覺,很像Edward Hopper的作品,好多失落、孤單和存在的空洞。可是Edward Hopper營造場景來襯托人物,人的臉都是模糊的;Petra Kaindel畫中的人物,是一張一又一張細緻臉、眼神和身體,場景化成表現情感的顏色。她的《我再次一個人?》(Am I back on my own?)和《浮》(Floating)不都如此?這是她作品的特質:一切,都放在人物的細節上,散發微妙的感情。









情感的複雜和細膩,只能以敏感的方式感受。Petra Kaindel的畫放大了人物的細節,畫上的臉龐與姿態,在顏色的襯托下,停留在我意識中,久久不散。生活中,哪些細節,在我們腦海中停留?寫在這,雨,經已下了雨天,而且是個冬天,世界正在一場苦寒的雨中。架了傘,繫了圍巾,街道的人,臉龐模糊了,城市中的人更加沉默。人來,人往,活在沒細節的時光。我們,多久沒注意身邊的身影,多久沒凝視,屬於自己的臉龐。





(通過文字,與奧地利畫家Petra Kaindel討論她的作品,是我的榮幸。謝謝她讓我們刊登她的作品。祝願她在意大利的生活安好。)


 

2015年4月11日 星期六

化石


  化石  厲流 (程志森)

捧在手裡 
受盡苦寒與擠壓
失去輪廓
破碎了的血脈
黑色的 不論固體與液態
都為你燃點
照耀你的生活
給你光茫
耗盡最後能耗盡

一五年的一月三日



201513
《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二期

石化


   厲流 (程志森)

風 摻了霜
添有壓力 沉沉重重
塵土中 那些消失的人和事
剩下的輪廓
踏在 你優雅的步履下
一層一層的沉積沉積
只要你挖掘
是那 陳年的美好風光
記憶凝於那時候
一四年的八月八日
2015年1月3日
一五年的一月三日



201513
《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二期

2015年1月8日 星期四

Be quick or slow down, that’s the question.

Be quick or slow down, that’s the question.

程志森
於《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一期


城市的流動,總讓人咋舌,本土藝術家白雙全的作品《載有體溫的座位》,記錄了地鐵座位上不同乘客留下的體溫。體溫,證明了人的存在,我們感受了別人的體溫,卻從不了解對方的任何事情。在流動的城市裡,我們是那麼緊密,又那麼疏離。明快的節奏中,工作與經濟的效益,能彌補心靈的落失嗎?

活在自詡國際大都會香港,每天在趕忙的節奏裡渡過。點餐與進餐,候車與乘車,開始聊天與結束聊天,香港人活在分分秒秒之間,又有多少時候讓自己慢下來?香港有一位女生,不啻讓生活慢下來,也希望告訴別人,慢下來的香港,是如何不同。這個晚上,我和這位女生相約在人來人往的旺角街頭,坐進雨中一個流動圖書館裡攀談。

你是一個怎樣的書櫃?
自資出版小型雜誌(Zine) (1)Slowdown Town》,周家盈只想把自己的想法與大家分享,特別是在香港這個趕忙的城市裡,分享她一些仔細的觀察。說起生活節奏,她苦笑了:「香港人去玩也是趕忙的。」她認為香港人活在上班與下班之間,並不了解自己的人生在尋找甚麼。資本主義主導的社會裡,周家盈看到的,是許許多多的消費活動。她憶述早前曾經訪問一間書店的店長,當時她問店長,如果從一個人的書櫃看出對方是怎樣的人,香港會是怎樣的一個書櫃,放些甚麼書。當時店長跟她說,香港會放的應是經濟相關的書吧。聽家盈憶述這小事,也聽到她的感慨。我想起現時香港連鎖書店中,最受歡迎的,除了經濟營商書籍外,就是旅遊書。那些旅遊書中,談地方生活文化的並不多,旨在提供資訊,讓大家旅遊時,找到合適的熱門地方「打卡」(2)。是的,如家盈說,就連遊玩,香港人也是趕忙的。

像旅客一樣看自己的社區
到一個地方旅遊,確實要放慢腳步,細味當地的人和事。旅遊如斯,生活亦然。《Slowdown Town》裡,記載她看到城市的細節;她為誠品書店《現場》撰文時,所寫的就是自己成長的社區荃灣。《現場》裡,她這樣寫:「每次回憶起諸如此類,總感到目光猶如旅客,重新認識的社區。」今日的香港,說不上成長,變化的速度卻讓好些香港人不適應。她直言如今荃灣街道裡的商舖改變不少,舊的店子不見了,又添加了不少酒店,看到自己的社區變化,感到陌生,也引起她追想從前的生活環境,還有自己的變化。我想,遊走在社區裡的她,以文字分享了自己感覺的香港,也保留了香港的「曾經」。

書店會存活
與她見面,選在雨中街頭的流動圖書館,因為認識她的最初,就是從閱讀開始。她的《Slowdown Town》專訪過香港的獨立書店,她所設立的「臉書」專頁,也常分享閱讀相關資訊。我想,書寫與閱讀,以文字為媒介的「慢生活」,是她鍾愛的生活模式。她愛香港的書店,為它們寫過專訪,更自資集資,印製一批「香港獨立書店地圖」,在香港不同獨立書店派發。好些讀者,包括我,也憑著這位女生製作的地圖,訪尋了好幾間從前不曾聽說的好書店。

對於書店,她確很熟悉。一問之下,她就不慌不忙地為書店分門別類,賣舊書古董書的,賣二手書,樓上書店,還有社區書店,她都一一加以說明;說到書店的名字,她更是如數家珍,「學無境」、「陳湘記」、「梅馨」……看她談起書店,一臉笑容,就知道她真的喜愛自己製作的地圖上,不同地區不同類型的小天地。

我問到「梅馨」是否二手書店,她便很仔細的說,「梅馨」賣的是二手書,也是古董書。是的,她是那麼了解書店。可是,在香港這個城市裡,真的有人像她如此重視獨立書店?甚至,閱讀的人還多嗎?面對這位愛書店的女生,我還是一問,到底香港的獨立書店是否還有未來。本以為她會變得傷感,可是她的回應很樂觀,她直言,這些獨立書店的客源,跟連鎖書店的不同,獨立書店可以存活的。當下,我感覺面前的這個女生,依然相信,香港會閱讀的人,大有人在。

文字成追憶的憑據,閱讀是細味生活的方法
與她相聚於旺角街頭,也告別在旺角街頭。踏上歸途,商舖狹了人流,人流狹了我行走的方向。我想,書店文化和咖啡店文化,也許是從台灣的文化遷移過來吧?一個文化自由進出的社會,文化流進流出,並不為奇,但變化之間,我們的生活中,有沒有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甚麼嗎?

「臉書」、「微信」與「WhatsApp」,每天在視線流過的片斷很多,有多少留在心底裡?購物的地點,也從街道與商場,遷移到「淘寶」與「Instagram」,我們對於城市的印象,只可在網絡與電視等媒體裡知道嗎?我深信一個人靜靜地浸淫在閱讀的時光裡,看到書本裡的世界,也能自我省思。這個晚上與這位依然相信文字,寄情書店的周家盈相聚,提醒了自己要放慢生活的步伐,細味生活,觀察社區。畢竟消失了,就只能追憶,如不細看周遭的人和事,最終連追憶的憑據也會失去。

Be quick or slow down, that’s the question.
And,
What’s your answer?



註1:Zine是一種小型印刷刊物,出版形式自由,一般為自資而且非牟利之獨立出版刊物,是一種以出版與大眾分享想法的形式。


註2:於網絡上發佈訊息,公佈個人行蹤,與朋友分享所在位置及進行之活動,被稱之為「打卡」


延伸:
Slowdown Town : https://www.facebook.com/slowdownzine


寂寞深秋掛桃紅

寂寞深秋掛桃紅

程志森

於《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一期


最是寂寞深秋,風是微冷,也帶一點感受到了,又說不出的悲傷。走進花園,紅的黃的葉子成了主角。春夏秋冬,四季就一直循環,許許多多的生命,倏然就不在了。花,就有花期,就會凋零。幸運的花,會遇上蜜蜂和蝴蝶,或者是一個愛花惜花之人,賞一個目光,在思憶中留一個倩影。

誰,最能留住花呢?

家裡壁上,掛了一幅月曆,月曆上的圖,都是花,都是印刷出來的趙少昂先生手筆。趙先生畫過的不只有花,卻是花最好。不同的花,在枝頭,在風中,姿態萬千,輪廓都會變化;拈在手上,就知道花是纖巧,是軟弱。如此的花,如何用筆寫它形態的美,顏色的麗。國畫不如西洋畫,寫神畫意,形也許次要,趙先生卻寫繪對象的形態、神態和氣質。《竹蟬橫幅》裡虛實筆法,前後兩景,竹身的光暗也都仔細,留白之間,竹自然而生,寫實,不失清麗氣質。

趙先生提出,以最簡單筆墨得其形神兩似。寥寥幾筆,恰到好處的寫了花的本質,畫面不過份熱鬧,如此最能托出花的美態。與其他嶺南畫派大師一樣,他注重創新,「融匯古今,折衷中外」,寫生重視物理,又開放用色,會以英國水彩落筆,讓筆下的花,色澤特別豐富和明麗。《桃花小鳥》,鳥兒張嘴就啼,可也輸給紙上桃花的奼紫嫣紅。

形形色色,氣質內發,趙先生寫花用心了。聽說,趙先生一幅《朱頂蘭》,用心研色,讓顏色在筆的頭、肚和根部份,自然變化融和,然後就在霎那間,花瓣花莖,一筆而成。

妙筆生花,大師紙上栽了花,栽了世界。一花,一世界,我們都這樣說,不是嗎?卷軸上花期,就在筆墨之間,就無盡了。只是現實的時間,卻愛哄哄騙騙,帶走不少人世的事情;藝術的時空,卻是永恆。世界讓我們傷心時,躲進藝術裡,最好不過。

枝頭上花,在秋冬落盡,春天再開。四季來回,花開花落,再開再落。其實,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去年的花不比今年的好。友人提醒,別常悲傷,她引了慧開禪師的詩句: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可是,花落在秋天,是常態,人的心思,也都如此。寂寞,孤獨,秋冬的常態,也都如此。


2015年1月7日 星期三

感情石塊

感情石塊

程志森於《新少年雙月刊》第二十期


  指尖觸碰白皙的大理石,撫過平滑的表面,感受到的,是冰冷。從前看雕塑,心裡就抱著一把硬繃繃的尺去量度,看肌理,看線條,看比例,看空間,看平衡,都來得那麼理性,彷彿整個觀賞過程,像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一樣冷靜。後來看羅丹的《吻》,二人擁吻的形態曾經打動我,彷彿那激情像作品向中心回旋一樣,只是二人的情,還像看不清人物的模樣一樣,模糊。

 
  去年晚秋,於城市某個被遺忘的角落,走進一所無人問津的書店,在書架之間徘徊之際,瞥見書堆裡一張痛苦的側臉,我認出那是貝尼尼(Gian Lorenzo Bernini ,1598 –1680) 的 《布魯特與普羅塞耳皮娜》(Pluto & Proserpina, 1621-22) 。



  凝視Bernini的《布魯特與普羅塞耳皮娜》,一剎那,面前的石雕成了血肉之軀。羅馬神話裡冥王要強佔普羅塞耳皮娜時,看他的手緊捏她腰際與大腿,手指陷入肌肉的感覺,是那麼像真,同時讓我們感受到冥王的力量,我們知道普羅塞耳皮娜是無法掙脫,而那副臉容,也告訴我們普羅塞耳皮娜的恐懼與痛苦。

  
  是的,就一瞬間,作品呈現了整個場景,就一瞬間,作品散發出人物的情感,儘管那是冰冷堅硬的石頭,卻成就人的血肉與情感。貝尼尼的作品,總讓我忘記,面前的只是一塊石頭。

  人物雕塑把石塊化作人體,貝尼尼把這種轉化呈現得那麼自然,甚至把變成人體的石塊,再轉回死物。《阿波羅與黛芙妮》(Apollo and Daphne , 1622–1625年) 的黛芙妮,正正由人體轉化成月桂樹。羅馬神話裡的太陽神阿波羅與愛神丘比特爭執了,丘比特就把愛情箭射向不願談戀愛的河神女兒黛芙妮,讓阿波羅不能自拔的愛上黛芙妮;黛芙妮無法接受這份愛,不願與阿波羅一起,甚至求父親把自己化成月桂樹,以逃避阿波羅。就在變化的一刻,貝尼尼把狀況凝住,呈現了黛芙妮那受驚的表情,還有阿波羅傷感的神色。更重要,是阿波羅的手,輕輕觸碰黛芙妮,看得出阿波羅想挽留,卻不願傷害對方。

  儘管觸碰下去,石塊的表面還是冰冷,貝尼尼的創作,卻能令觀者感受到人內心的激情與慾望。在他的作品面前,總不能挪開視線,無法不被當中激盪的情感,打亂心跳的頻率。《聖德瑞莎的狂喜》(The Ecstasy of Saint Teresa, 1647 - 1652 年) 是我最鍾愛的,因為它告訴我宗教狂熱可以達至甚麼層次。貝尼尼以直線下垂的金屬,營造了光線灑落的場景,讓聖德瑞莎躺在床一樣的布幔裡,呈現她經歷神蹟神秘經驗。據悉,聖德瑞莎經歷神蹟時,感覺自己的心臟被刺穿一樣,整個人頓時在空中懸浮。看貝尼尼的《聖德瑞莎的狂喜》,站在聖德瑞莎身上的是天使,卻更像羅馬神話裡的愛神;聖德瑞莎的神色,像經歷神蹟,更像情慾高漲的一刻。宗教情感與俗世情慾,那糾纏不清的感覺,成就意大利巴洛克時期,偉大的藝術家貝尼尼世界裡的狂喜。





你心裡有自己的世界嗎?

你心裡有自己的世界嗎?

程志森

於《新少年雙月刊》第十九期

你:

最近生活好嗎?生活與心中所想的,都一樣嗎?願你生活一切安好。有時候,理想的生活,只能在夢裡實現,這狀況令人困倦。然而,心靈沒受環境阻礙,依舊有追尋的事物,是萬幸。

最近很喜歡冰島樂隊Of Monster and men的音樂,節奏明快,旋律活潑,內容多於冒險有關,愛以小怪獸的故事為題材,很富童趣;細讀那些歌詞,了解故事的訊息,卻感受音樂裡,溢滿淡淡的悲傷。我總在想,為他們的音樂畫一幅插畫,會像夏卡爾的作品嗎?

  一位朋友形容夏卡爾(Marc Chagall)的畫很有童趣。是的,夏卡爾作品裡的人物,都像漫畫人物一樣,擁有大大的眼睛。畫裡的色彩鮮明,對比亦大,而他作品的重點,更在於充滿想像的事物,物件像幻想世界裡的,會放大,會彎曲。記得夏卡爾許多幅愛情作品中,都以這些富童真的方法,表現出愛情浪漫與純真的一面。,夏卡爾在《生日》(the birthday,1915)裡,以捲曲的身體包圍久別重逢的未婚妻,表達對未婚妻的愛;《文斯上空的戀人》(Les Amoureux en Gris, 1960)是他晚年的作品,內容依然富浪漫色彩,燭光、鮮花與月色之下,同樣是環抱戀人的形象。除了愛情,我們還可從他作品裡的「公雞」,感受到他對生命的熱愛。據說公雞在他的畫裡象徵光明,而他很常在畫裡畫上公雞,甚至出現抱著公雞的畫面,就像《公雞》(The Rooster, 1929) 裡的一樣,那時候已是42歲的夏卡爾的內心,依舊滿滿浪漫與希望。不知道你憧憬的世界,是否也充滿熱情呢?

 
  是的,夏卡爾的畫很活潑,可是他的過去卻不快樂。出生於白俄羅斯的夏卡爾,為追隨繪畫之路,遷居法國,後來回到俄羅斯,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十月革命」,因政治紛爭而遷莫斯科。後來二次大戰爆發,夏卡爾與妻子到前往巴黎,很快又因局勢與政治,逼至逃往美國,直至去世以前不久,才回到歐洲,居於巴黎。你要知道,夏卡爾是個愛家庭,愛家鄉的人,他也熱愛巴黎,可是環境讓他奔波,局勢使他困累,他漂泊的生命,不曾安穩。也許,生命的經歷,讓他的作品偶爾滲出淡淡然的感傷;色彩分明,紅的,白的與藍色,我們都嫌亮度不足,彷彿多了點灰調子;作品題材也不乏戰鬥,還有故鄉的眷戀。《紅馬兒》(the red horse,1938 ) 裡,昏暗的背景中,我們辨認出小提琴、戀人、街道、舞者、公雞……生活裡美好的事件,都以冰冷的調子畫出,氣氛駭人,而佔據畫面中央的,卻是代表戰爭的紅色馬兒。我總在想,夏卡爾像小孩一樣表達出戰爭的沉痛,他一顆小孩一樣的心,承受變幻的世事,比尋常人更痛苦。
 
最近聽of monster and men的音樂,看夏卡爾的作品,感受交纏了。好些人接觸他們的作品,只體會到表面的童趣;曾經滄海的人,卻明白作品裡的唏噓。朋友說,夏卡爾經歷劫難後,看透世事,終於在畫裡呈現了快樂;可是夏卡爾當初就這樣作畫,反過來看,是他一顆純真的心,沒有變改;他的天真率性,沒因環境而磨損。夏卡爾依然像小孩一樣畫畫,畫出夢境一樣的畫面。


他是為了逃避現實,才往內心進發?他在遠離真實的世界嗎?墨西哥畫家芙烈達·卡蘿說過:「我從不畫夢幻的東西,我畫的是屬於我的事實。」同樣,當大家把夏卡爾歸類是立體派和超現實主義者時,他說:「我不喜歡『幻想』和『象徵主義』這類話,在我內心的世界,一切都是現實的、恐怕比我們目睹的世界更加現實。」藝術家活著的地方,最真實的,不是紛亂的社會,卻是自己心裡的所思想感,那些才是藝術家最真實的世界。旁人看的是詩,旁人看的是畫,其實都是藝術家活著的真實面貌。

「很多人都說我的畫是詩的、幻想的、錯誤的。其實相反地,我的繪畫是寫實的……」夏卡爾如是說。

  活在社會的你,親愛的,心裡,也有嚮往的世界嗎?你,在追求甚麼?

 

二零一四年七月十日











2015年1月5日 星期一

糾結的盡頭


〈糾結的盡頭〉 程志森

氣溫的低保存了花朵的亮麗
那鮮明的桃紅
在寒風中搖曳
點點滴滴  如雪如霜
纏綿了耐人摩娑的愁緒
冷雨落盡在那一場空的
遺下地上一抹倒影
凝了  捉不到的夢幻
絲雨  無邊
思念  無限

寫在二零一四年二月十三日
(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十八期)



淒美背後

淒美背後

程志森

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十八期


  永垂不朽,真的存有?「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甚麼會永垂不朽」,一句又一句《紅豆》的歌詞掉進腦海,泛起漣漪,意識裡浮起一個影像。那是繆斯女神看到水中浮起奧菲斯頭顱的情境。

古希臘神話裡的奧菲斯,能以七弦豎琴奏出美妙的音樂,令萬物動容,甚至能打動冥后;這種天賦無法阻止他失去妻子,後來他更不幸被殺,頭顱被掉進河流,而繆斯女神看到他的頭顱時,他還在唸妻子的名字。繆斯女神能為他做的,就是好好安葬他,並把他的琴化成天琴座。




  故事悲傷如斯,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在《發現奧菲斯的頭》 (Nymphs Finding the Head of Orpheus,1900)所呈現的氣氛卻很安祥,奧菲斯的神色是那麼冷靜,彷彿告訴找到他頭顱的人,失去心愛的人,同時也失去生存意義。昏暗的背景讓白皙的女神更動人,優美的體態與景物共融,故事的血腥與傷痛就此藏在一份優雅背後。也許,這是對奧菲斯的一份憐惜。

失去一份愛,與失去一個生命,是否對等?死亡在畫家的筆下,都變得美麗動人。歐菲莉亞(Ophelia)之死是畫家鍾愛的題材之一。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中,歐菲莉亞深深愛上哈姆雷特,卻被他用作復仇工具,其後更被他狠心拋棄,歐菲莉亞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了,最終失足墮河而死。約翰·艾佛雷特·米萊(John Everett Millais)不是唯一畫過歐菲莉亞的人,但他筆下的《歐菲莉亞》(Ophelia,1852),令我無法釋懷。畫裡的歐菲莉亞,是快要死或剛死的狀況。也許正值生死之間吧?當身體其他部份開始下沉,頭還浮在水面,皮膚仍然白裡透紅;手上的花隨水而流,那是她原本抱著的一束花嗎?這是一幅很美的死狀,看那神情,到底歐菲莉亞的心理狀況是怎樣的?失常的人?還是被拋棄後失去靈魂的人?


  失去愛情就像失去靈魂,無法跟所愛的人一起,比死更難受。那麼,為了所愛,人們會否冒盡一切風險追隨?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作品《夏洛特之女》(The Lady of Shalott,1888),出自英國詩人丁尼生的敘事詩。故事裡住在孤島的夏洛特受了詛咒,只能通過鏡子的倒影看世界,否則便會失去性命。於是她每天只能通過鏡子看世界,然後用手把看見的風光織成掛毯。有一天,她在鏡裡看到圓桌騎士的蘭斯洛,並愛上了他。夏洛特不甘心只從鏡子看深愛的人,於是她轉身投向真實世界,然後乘著寫上自己名字的船,坐在自己的掛毯上,尋找蘭斯洛去。最後,漂流到蘭斯洛前,已是一副失去生命氣息的冰冷身軀。看著這位已逝去的陌生女子,蘭斯洛吐出一句:「她有一張美麗的臉孔,願上帝憐憫並賜她恩典。」也許,這種淒美的下場也是對夏洛特的一種憐愛。在約翰筆下,粗疏的陰暗景物中,夏洛特在光線裡,顯得份外美麗,楚楚可憐的她,化成了永恆的藝術形象。


  現實又是如此淒美動人?文學、神話和傳說,最悲慘的下場都給予粉飾;這些題材;自然光線;柔弱的女子;還有人物動態比文藝復興時期公式化的佈局都來得真實自然……這些都是前拉斐爾派繪畫讓人著迷的地方。

  也許能夠永垂不朽的,是一幅幅的作品。藝術永遠令人著迷和神往。距離產生美,藝術美化了悲劇;在現實裡,沒有場景的襯托,沒有動人的角度,沒有淒美的情節,只有沉痛與幽陰,落得荒涼至盡頭的心境。


2015年1月1日 星期四

女神

女神

程志森
刊於《新少年雙月刊》第十七期


  燃點線香一支,漆黑的房間裡,幽幽的火光照出若隱若現的輕煙,一縷縷的輪廓從香盒的小孔冒出,消散在黑暗之中,剩下薰衣草的氣息在大氣中裊繞。閉上眼,讓馥郁的香引出內心的感覺,愛慕已久的身影漸漸走近,在意識裡擴張。儘管思念在心裡重塑她清晰的影像,卻只是現實裡觸不了,碰不到的幻影。美麗的女神,永遠不是凡人能觸碰的。

  因為姿態?還是因為氣味?香薰,與女神相當合襯。記得但丁•加百利•羅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曾用畫筆留住希臘神話裡冥后珀耳塞福涅的身影,也在畫裡為她陳設正燃點的香薰。這幅《珀耳塞福涅》(Proserpine,1874),但丁最少畫了八次,最後一幅在他逝世的那一年完成。也許,他沒死,就會一直把珀耳塞福涅畫下去。看畫中的珀耳塞福涅,那美麗的輪廓,讓人高攀不起的氣質,令人無法挪開視線。她的五官精緻,皮膚白皙,修長的手拿著石榴,石榴豐潤的果肉,映襯她的雙唇,還有烏黑亮澤的頭髮跟衣服一樣,波浪似的在畫面裡延伸。畫裡的珀耳塞福涅,外觀上是完美的女神;而她沉鬱的眼神,散發了睿智,也流露她敏感的情感。也許但丁愛上了作他模特兒的莫斯里(Jane Morris) ,然而但丁執意於這幅珀耳塞福涅,一畫再畫,大抵他已愛上畫裡的珀耳塞福涅,使他在畫布上添加象徵抱住永恆記憶的常春藤,甚至寫上一首十四行詩。百多年後,看著這女神的形象,我也著迷,愛上畫布上的珀耳塞福涅,愛她的安靜,她的思考,她對身邊事物細膩的觸感。

  愛的感覺萌芽,身份與時空都無法阻隔。倘若但丁真的愛上自己畫裡的珀耳塞福涅,也是他無法自控的事,而他只能永恆地繪畫同一幅畫,直至他死去,過程是看到卻觸不到;對於一份愛,既近且遠,心裡痛楚難當。現實世界中,這是無法衝破的困局;希臘神話裡卻有皮格馬利翁(Pygmalion)與伽拉忒亞(Galatea)的故事。

  希臘神話裡,塞普路斯國王皮格馬利翁,在古羅馬詩人奧維德筆下成了雕刻家。皮格馬利翁厭棄世上所有女人,只希望通過藝術,創造心裡完美的女人。命運,是人無法掌握的;命運安排皮格馬利翁愛上了自己的作品—象牙雕成的伽拉忒亞,令他陷入愁苦。他只能吻了不會回應的伽拉忒亞;擁抱永遠冰冷的她;儘管一直為她添上華美衣裳和送上小禮物,甚至照顧她的生活細節,為她蓋上被褥,卻不曾得到回應,這足以使一個投放深厚愛情的男子陷入絕望之中。慶幸,愛神被他感動了。在愛神阿芙羅黛蒂(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 的節日中,皮格馬利翁祈許一個像伽拉忒亞的少女出現。當晚,他回家,吻了伽拉忒亞,發覺她變得溫暖和柔軟,原來雕像化成真人了。最終皮格馬利翁和伽拉忒亞結婚了。這個動人的故事,成為無數畫家筆下的題材,也許這都是藝術家們的憧憬。讓•里奧•傑洛姆(Jean Leon Gerome)的《皮格馬利翁與伽拉忒亞》(pygmalion-and-galatea ,1881) 是其他相同主題的繪畫中最著名的一幅,特別之處在於畫裡所凝住的一瞬,是皮格馬利翁和伽拉忒亞相擁而吻的一刻。傑洛姆捕捉了伽拉忒亞化為少女,環抱皮格馬利翁脖子,熱切地回應他那份愛的一刻。儘管伽拉忒亞的背影掩住了皮格馬利翁的神情,也掩不住皮格馬利翁從肢體散發出對伽拉忒亞的渴求。

  愛神阿芙羅黛蒂讓伽拉忒亞化成少女,為人世添上一件美事,為藝術家帶來憧憬。可是在現實中,殘酷總比美麗的多。莎士比亞在《仲夏夜之夢》有過一句台詞:「真愛的途徑並不平坦(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 。」一份愛有多真摯,多深厚,都須面對百般阻撓。希臘神話裡的瑟茜,除了神力,也具備女巫的知識,善用黑魔法與草藥。這位女神曾經因為所愛的海神格勞克斯愛上海仙錫拉,於是到錫拉洗澡的地方下藥,讓錫拉變成水怪。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 ) 的《瑟茜下藥》(Circe Invidiosa,1892),正是瑟茜把錫拉變成水怪的一刻。整幅畫的垂直構圖中,湖水與藥連成一體,牽引大家視線落於瑟茜的眼神,那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睛,成了一段愛情的阻礙。

  也許現實沒有瑟茜,真愛卻多逢波折。這個時刻,看著線香的盒子,沒再竄出輕煙,一切氣息散盡,盒內的已成灰燼。香盒上鍍金的圖紋,讓我想起約翰另一幅畫《潘朵拉》(Pandora, 1896) 。希臘神話裡的潘朵拉,是諸神送給地上人們的禮物,也是懲罰。火神赫淮斯托斯創造了潘朵拉,愛神阿芙羅黛蒂給她迷倒男人的香氣,智慧女神雅典娜為她打扮,神的使者漢密斯給她語言的天賦,而討厭人類的宙斯,給她一個放了「災難」、「瘟疫」和「禍害」的盒子。潘朵拉好奇的本性,使她打開盒子時釋放了「災難」、「瘟疫」和「禍害」到人間,卻在受驚的情況下蓋上盒子,雅典娜放進去的「希望」,無法及時飛出……看著約翰筆下的潘朵拉,年輕、美麗和優雅,窺看盒子的她一臉純真。儘管她讓不幸來到人間,但人們又會責怪這位惹人疼愛的女人嗎?好比面對打開我情感盒子的那一位,我一直疼愛的她,我會捨得抱怨嗎?


寫在二○一四年三月十六日